光と影の境界

キュッと結ばれた心の糸を、切ってしまえる僕を頂戴。
キュッと結ばれた心の糸を、切って開ける音をちょうだい。


梦子。wb@明智梦子。cpp:明智梦子。头像:鸟城。(约稿得到的)
随自己的爱好和脑洞写作。更新频率因学业而不定期。
Persona-主明,主明主,波特水仙。祐双,龙杏,春真春。不吃水仙外纯粹的主受。
GBF-天司组。路芬路,法贝法为主食。
请多指教♪

主明/晨曦消失之际(卷二)

*单元剧类型,每一章都是独立的故事,但每一章之间都会有着联系。

*一个奇幻架空的世界设定。

 

 

主明/晨曦消失之际



卷二  灵狐沿冰山奔走



 

1.

 

从百鬼夜行的正门口径直左转,向前行走三百米后,会有一盏闪着幽光的灯笼。顺着灯光所指引的方向前进,当走到快失去耐心之时,通往隐秘街道的门就会在眼前浮现。金色的大门后,是一片盛世之景。人们身着日本的和服身姿,仿佛回到几百年前的古代一般。仿造了古时的低矮楼房整齐地坐落在大路两侧,街上行走的人们多是武士和打着纸伞的女子。灯火绚烂,女子互相交谈的笑声夹杂着路边有人试图招揽客人的语句,让来客流连忘返。有妖怪偷偷地从屋顶上探出头,嘲笑着,欢迎着,引诱着站在大门口前驻足不前的黑发男子。

来吧!不要害怕,不要畏缩,不要恐惧!不要去在意你所见的是人类还是妖怪,不要去揣测她们话语中是否藏着毒药,不要去质疑这里发生的一切!抛弃你的烦恼,丢下你的痛苦,献上你的一切吧,这里是——

“欢迎来到——极乐净土的世界!”

“……。”

被欢迎的黑发男子只是轻轻地点头。他没有像到来的人类一样去拿旁边五颜六色的纸伞,也没有接受一旁幼小的女子提出的带路邀请。对于他来说,并不需要这种防止妖力的道具,更不需要什么引路。周围的人和妖都对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,紧接着就不约而同成了一种驱赶异类的厌恶。但很快,他们都回到了之前的谈话中。整个街道也不过是只有那一秒稍稍寂静了些许,马上又活跃起来。

而他并不在意这些,只是漫步前行,不时地观察着这个和他界隔离开来的街道。一群女子正好有说有笑地朝他走来,簇拥着中间位置最高的那位舞者。棕色的发丝并不算长,但那人的装束却衬托出一种异样的气质,来栖晓前行的脚步也忍不住停了下来,正好和中间的那个人对上一瞬的视线。

“……诶?”

“诶。”

两人都下意识停住了脚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身影。和单独前行的来栖不同,那个人的身边还有不少陪同的女性,见到中央的“她”停下了脚步,便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,然后困惑地收回目光。

“怎么了,明子大人?”

“啊,难道这个男的对您居心叵测!”

“这家伙是第一天来吧,居然还妄想着和明子大人……果然男人都是恶心的东西!”

“要现在杀掉吗?”

她们碎碎念着,朝来栖投来了充斥敌意的目光。来栖觉得自己的疑问已经快要变成一个问号挂在脑袋上,但很快就察觉了什么,对着中间的人笑了笑。对方看见了他的笑容,跟着也挑起了嘴角,抬起手轻轻挥了挥,陪同的女子们就收回了目光,一同看向了她们的统领。

“没事,是我的一个故人。”

连开口也是完美的女性声音。来栖觉得有点想笑,连忙咳嗽一声板起脸。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笑意,和明智吾郎颇为相像的女子——应该说,他确信就是明智吾郎的人挑了挑眉,示意面前化作人形的妖怪们暂且退下。

“唔,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他说呢。大家就先回去吧。”

“诶——”

话音一落,那些妖怪们都不满地喊了起来。明智只是露出一点笑容,撑着手上暗红色的纸伞缓步前行。见到对方不会改变主意,她们便喊着在老地方等着的话语,吵吵闹闹地散去了。留下明智和来栖互相对视着,站在街道的中央。

“……这是你新的兼职吗?”

最后还是来栖先开了口,换来明智明显僵硬的面容。他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,指了指旁边昏暗的小路。明智跟着他踏入进去,面色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相差无几,可来栖分明感到了一股别样的杀气。那种凛冽的目光像是要直接挖出他的心脏,却在一瞬间就消散无影。如果不是对于这种杀气过于敏锐,来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。明智露出了平和的笑容,眯着眼开口询问。

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这里是只有得到邀请的人才会知晓场所的地方,换个词来说,就是一条隐蔽的花街,是妖怪们的狩猎场。当然,妖怪的世界没有过多的法律,这只是为了防止那些阴阳师破坏这里罢了。正因如此,这里几乎从未有过阴阳师前来,一旦到来,就会像街道门口的来栖一样,被定义为需要监视和提防的对象。而阴阳师也都心知肚明,不会往这里贸然行进。

“我不能来吗?”

然而明智却被反问了回来,不过他只是愣了几秒,就明白了缘由。来栖晓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会有一个,就是有人委托了他工作。明智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,最后只是转过身,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拒绝,准备放任他一个人待在这里。

“等等,明智。”

来栖却在此时突兀地开口了。明智的脚步顿了一下,并没有转过身,只是停在那里。来栖也没有追上来,只是稍稍踏前一小步,明知对方看不见,还是露出一点笑容。

“我们互相交换一下情报吧。如何?”

对于情报屋的你来说,应该很需要吧?

他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,与其说是邀请,不如说是交易。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,互相之间不抱过多信任的合作。明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层含义,视线在附近的景象上游离了一会儿。

“……我知道一家不错的茶屋哦,来栖君还不能喝酒吧?”

半晌,他终于转过身,脸上带着平和又疏离的笑容。而来栖只是静静地点头,跟着明智一同重新踏出小巷,在他身后一同前行。路上的妖怪见到这样的景象,又是投来了惊奇的目光,甚至有的想上前询问,但终究还是因为那暗红的纸伞而停下脚步,没有靠近过来。

来栖将这些都记在心里,又转回视线,看向面前人笔挺的背影。明智的步伐和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,仿佛身后的来栖是自己难得接下的新客人,而他现在不过是在带路罢了。或许是自己这样的装束和不撑纸伞的人类太过异常吧。

来栖思索着,脚尖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双木屐。他有些愣愣地抬头,发现明智已经停下了脚步。周围也都没有任何的人或是妖怪,只有他们两人站在一家不算高档,但也不简陋的店面前。明智轻轻拉开纸门,稍稍清了清嗓子,朝里面喊了起来。

“请问——店主在吗?”

“啊呀,这不是明子小姐嘛。今天难得带了客人来吗?”

回应明智女声般的问候的,是带着奇妙嗓音的和服女老板。来栖也点头算是打了招呼,看着明智要了一壶茶和两份抹茶大福,领着他坐到了一间包厢里。

“那么,说说看吧,来栖君。”

在东西上齐,顶着托盘的白鸽飞走后,明智打了个响指。房门应声而关,一层带着红光的结界也包围了整个房间。他双手托着下颚,将盛满白茶的茶杯和大福推向对面,饶有兴致地看着来栖晓,眼底藏好了一丝漠然和杀意。

“我会让你满意的。”

而来栖只是将一切都收在眼底,露出了淡然又毫不畏惧的微笑。

 

 

2.

 

 

“我希望你能接下这个委托。”

狭窄的房间大约只有十叠榻榻米的大小,一身白色单衣的蓝发男子坐在房间的一侧,朝来栖晓鞠躬。他将一封折叠好的信件推了过去,便不再起身,大有来栖不接受就不起来的意思。来栖的眼神有一点点无奈,但很快就接过信纸,将其展开。

“为什么是我?”

他没有将信纸直接收好,而是先开口发问。听见纸张的声音,男子也慢慢起身,维持着自己工整的正座姿势。来栖注视着自称为喜多川的男子,静待他开口。可对方只是用湛蓝的眼睛盯着他,同样没有说话。这种沉默过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来栖轻轻呼出一口气,将信纸收进怀里。

“告诉我缘由吧。”

这个动作是来栖晓确认接下当面委托的证明。看见他这么做后,喜多川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,他点了点头,示意来栖看向自己身后。那面墙的中间用专门的遮光帘遮住,来栖曾想着大概后面是这间房间唯一的一扇窗。毕竟这个房间里的照明,只有头顶上的灯泡。他看着喜多川拉动绳子,将窗帘缓缓拉起。可出乎他意料的,阳光并没有照入房间,窗帘后只有一个长方形的痕迹,像是空缺了什么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来栖有些发愣,但很快就明白过来。而喜多川重新将窗帘拉下,又对他鞠了一躬。

“我希望你帮我找回我的住所。”

他曾经只是一只幼小的狐妖,因为不同于同族的雪色皮毛而被逐出了森林,最终只能躲在附近的竹林里生活。没有通常的保护色的他,只有在冬季才是最活跃的季节。大雪将一切都覆盖时,不畏惧寒冷的他便在雪地奔走,用爪子砸开冰面,用妖力将河水重新冻结,把鱼虾全部据为己有,再偷偷地将多余的粮食冻住,以免之后没有食物。

冬雪消融,春风吹拂,夏日艳阳,秋月映人。年复一年,他不知不觉也度过了百岁的年月,成长为了成年的妖怪。那片竹林被砍伐了一些,却依旧生机盎然。几年前的夏天有人在附近建造了一栋茅屋,却一直没有人搬入。直到今年的夏日,他在捕鱼时看见有几个人背着不算太多的行李,有说有笑地进入了屋内。

他有些好奇,便偷偷地躲在一簇灌木丛里,往那边偷看过去。那几个人很快就出来了,只留下一位面目和蔼的中年人站在门口,对他们挥了挥手。那似乎是位画家,因为他的鼻子闻到了一点墨的味道。或许是很中意这里的风景,他很快就坐了下来,拿出纸和笔,开始慢慢描绘起来。

喜多川微妙地察觉到,对方描绘的正是自己所在的这一片区域。他试着想偷偷溜出去,不可避免的让树丛晃动起来。被声音惊到的画师稍稍停下手中的笔,朝他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。似乎是发现了什么,他放下手中的东西,从台阶上起身,往这里慢慢迈开了步伐。

曾经被阴阳师追捕过的喜多川下意识就跳了出来,冲着画师竖起尾巴威胁。他的身边飘起了一点蓝色的萤火,虽然没有杀伤力,却可以威吓对方。那位画师果然被吓得停住了脚步,可很快又踏前几步,站在警戒的狐妖面前,慢慢蹲下了身子。

“饿了吗?”

“……?”

喜多川愣了一下,而对面的人类从衣服里拿出了什么,小心地撕下一些,轻轻扔到了他面前。肉的气味传入他的鼻腔,他低头看去,一小块肉块正躺在他的脚边。喜多川叼起那点肉咽了下去,发现味道意外还算不错,有一点点咸味。见他吃掉了肉块,中年人又笑起来,留下了一块干肉,便回去继续作画。

他没有敌意。天生警戒的狐妖终于确信了这一点,叼着肉块跑回了竹林,又探头偷偷看着那处茅屋。那个人依旧在专注地作画,直到抬头看见他离开了,才轻轻笑了一下。

“我也见过不少妖怪,所以不用在意。”

在喜多川第二次——这次是叼着作为谢礼的鲜鱼造访这里时,那位画师在自我介绍后这么说。斑目一流斋并没有贸然上前,只是接过了他放在竹叶上的鱼,又递出一块干肉作为谢礼。

“有时候,我多年前画完的画里也会突然出现奇怪的东西……哈哈哈,现在想来,大概是缘分吧。”

第三次是在秋日的正午,喜多川试着靠近了一点,来到斑目的身边,看着他画下的竹林。看见他对画很感兴趣,斑目就突兀地又笑了起来。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白狐的皮毛,意外的温暖感让狐妖抖了一下尾巴,慢慢地趴了下来。

“嗷。”

他给出一点声音作为回应,在正午的阳光下蜷缩成了一个球。身边的画师便继续作画,不时地稍稍抚摸一下他。一人一妖就这样奇异地开始了生活。喜多川会不定期地带着河边的鲜鱼或是猎到的野兔过来,斑目作为回报,便会讲述各种各样的故事给他听。那是外界五彩斑斓的世界,有着武士的刀光剑影,桥下河流的潺潺细语,黄昏时鸣叫的乌鸦声,夜间灯笼的明亮火光……那些被斑目用简短的言语叙述,又通过画笔在纸上铺成画卷。喜多川看得入了迷,偶尔也会在画家废弃的纸张上按下一个小小的爪印,试着画出对方的样子。

“你想学画吗?”

直到有一天,那些爪印被发现了。喜多川有点尴尬地想要跑开,却被这样的一句话拽住了脚步。他回过头,斑目的眼中只有认真的神色,就像他们相识那天一样,再度朝他伸出了手。

“妖怪修炼到一定程度,就可以变成人类了。那时候,就做我的弟子吧。”

他应该不知道吧,以自己这样,最早也要再过一百多年才能修成人形。喜多川这么想着,终究没忍心拒绝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他试着叼起笔,画出了几个大字,写下还要很久的意思。斑目看见了那张纸,神色却没有丝毫遗憾,只是笑着点了点头。

“那样也好,我的风格或许能一直流传啊。哈哈哈。”

狐妖开始慢慢地学习起画作。那是名为浮世绘的风格,和山水风景相融,有了别样的味道。他认真地听讲着,偶尔用自己的指甲当做笔尖,蘸着墨试着画出一点东西。最先成型的是一只狐狸,紧接着是人的背影。慢慢地,他也会和斑目一样,每天试着画点什么,在夜晚来临时听着老师的评价,再一同沉沉睡去,迎来第二天的朝阳。

可人的寿命终究比妖要短太多了。渐渐地,斑目的身体开始衰弱。喜多川自然发现了这一点,却无法改变这些。人类就是这样,就连妖怪也终有一日会离去。斑目也慢慢地不再一直拿着画笔,将精力转向了一副长方形的画作。这幅画他难得地没有给喜多川看,像是反而变成了小孩子一般,固执地保守着秘密。

“而那就是老师在临终前,赠予我的画作。”

冬日时,远处的山峰会被雪覆盖,而那雪景一直是他们描绘的东西。那一幅画便是那样的雪景,几座山峰错落有致,细雪仍在飘零而下,而白色的山峰夹杂冰面的一点透明,显得尤为出彩。

“你住在里面?”

对于来栖的提问,喜多川慢慢点头。他站起身,变回了原型的白狐。体型是成年的狐妖,可来栖瞬间就看出,他的妖力已经极为虚弱,甚至连长时间的行走都是问题。

“老师的画作有着自然的气息,所以妖怪们都会喜欢住进去。大概他本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吧,才会赠予我和我能力相似的画。”

“但是,我的妖力也和自己的住处关联着。我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被封印了一样,连踏出这个房间都会感到痛苦。”

“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的。所以,拜托了。”

“——就是这样。然后我打听到那幅画似乎在这里,就过来了。”

来栖晓将最后一口茶一饮而下,表示自己已经交代了来到这里的始末。他注意到明智从中途开始便收起了漠然,转变为思索的神情,待来栖说完后,他便缓缓吐出一口气,重新露出了笑容。

“原来如此,这么看来的确很巧呢。我们的目的又一致了。”

“……?”

来栖有些不解,他本以为明智来这里只是收集一些情报,现在看来,似乎他也接下了什么委托。明智从怀中拿出一份看似普通的纸卷,系着的线却是金色与红色两种。在看见附带的那个印章时,来栖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,有些迫不及待地露出询问的视线。

“你应该认识冴小姐吧?”熟悉的名字从明智口中吐出了,来栖点了点头,看见对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。他将纸卷拆开,把里面工整的笔迹展现给了来栖。

“这是我从她那里接到的委托。”

“明智君,拜托你了。”

新岛冴造访这家位于百鬼夜行的酒吧时,正处于这里的清晨。位于异界的空间不存在早晨,只有黄昏和夜晚用来界定时间。夕光还有些暗,不过毕竟这里和人间的时间并不一致,新岛冴这么想着,便也没多研究,推开了门。

“欢迎光临,冴小姐。”

明智吾郎熟练地递上一杯咖啡,露出职业性的笑。她接过杯子抿了一口,醇厚的味道让她有些焦躁的心情稍微了平复一些,得以恢复平时的表情。她拿出一份纸卷放在桌上,而明智看见的那一瞬,神色也严肃了起来。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新岛,得到许可后,便拆开了丝带,阅读了一下上面的字。

“协会文件档案编号18602,浮世绘画作。据悉,此画作一旦被普通人持有,持有者会在最长一周内死亡,即使是实力低下的阴阳师,也会在一个月内死亡,且失去所有灵力。初步判定此画作属于诅咒类产物,回收任务列为S级别。受害人员名单如下……”

来栖晓将明智递给自己的纸卷阅读了一遍,在看见附带的照片时视线停滞了。那上面的画作,毫无疑问正是喜多川拜托他寻找的东西。他抬起头,看见明智用带着确信他会答应的眼神,朝他伸出了手。

“这一次也一起合作如何,来栖君?”

 

 

3.

 

 

“原来如此,所以你一个月前就来了啊。”

这条街道和看似只有一本道的外观不同,内里的小路错综复杂。明智已经换下了他伪装的那身女装,穿回了原先得体的西服。来栖依旧是那身黑色的和服,两人就这么隐蔽在建筑的影子里,朝着中央的那座高楼靠近。据明智所说,他在接到任务后就找到了那幅画之前所在的拍卖所,发现它被一位画家带来了这里。他为了潜入城中一直在收集情报,而那位画家一直居住在高楼之中,几乎从不外出,更不会露脸。

“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,真的很奇怪。”他们躲藏在那幢高楼附近的小巷中,注视着高塔的最顶层。门前有着几个守卫,明显是阻止谁要硬闯。似乎有客人会被带入这座高楼,但他们看不到那些客人走出大门。来栖曾试着在一个人身上放下了一个符咒,可在进门不久后就直接失去了对符咒的感应。

结界?还是说被对方发现了?他脑海中冒出这样的疑问,又很快被明智说过的情报打消。据明智的观察来看,那位画家绝对是普通的人类。他在一周前曾有一次短暂的外出,是撑着纸伞离开的。即使是再弱小的妖怪,也不会需要那种道具,所以,他一定是人类了。

“我们进去看看。”

“毕竟也只有这个办法了。”

对于来栖的提议,明智点头表示赞同。他掏出两份精致的金色信封,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来栖。见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,明智叹了口气,拉着他直接往门口走。门口的守卫似乎想把他们拦下来,可在看见那枚信封后,就变成了恭敬的神色,不再上前了。两人顺利地进入门口,金色的大厅率先映入眼帘,让他们的脚步停顿下来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来栖看着手里的信封,又看看明智。那枚信封很快便在他的手中消失,变成了一枚普通的符咒。来栖试着拿出自己的符咒,发现也没有办法使用。他稍稍皱起眉,试图强行激发,可大厅的顶灯也突兀地愈发明亮,把他的力量压制了下去。

“依靠电气驱动的驱散结界啊……”明智打量着水晶顶灯,似乎颇有兴趣。“似乎有些经常被妖怪困扰的普通人,会去阴阳师协会寻求这种物品。因为这种技术已经成熟了,费用倒不是很贵。”

“但是这么大的还是很贵吧。”来栖也看着那盏顶灯,又看了看左右的两条走廊。走廊上是普通的灯泡,装饰似乎也没有大厅那么华丽。他踏入走廊,试着又拿出符咒,这一次,蓝色的幽光顺利在手上闪耀,最后形成了一个猫咪形状的式神。来栖带着式神重新回到明智身边,但刚踏入大厅,式神就又回到了符纸的样子,飘落在了地上。

“果然不行啊。”

明智看着来栖捡起符纸,叹了口气。虽说这是早有预想的情况,不过也不知道这座高楼里是否还有别的地方也有这种东西。即使以防万一,他和来栖都提前带了武器,也没办法在这种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的地方确保绝对安全。

但事已至此,在这里犹豫也没什么用。来栖指了指右边的走廊,示意他往那边走,而明智走向了左边的走廊,又指了指上方。这是在上方会合的意思,来栖点了点头,和明智分成了两路。他看见的是宛如现代建筑的走道,铺着暗色的地毯。不远处的尽头是螺旋状的走廊,可踏上楼梯后,却看不见别的房间。身后的走廊也消失了,前方更是没有尽头。他沿着无尽的楼梯行走,周围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,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。寂寞、孤寂、无助感不断地侵袭而来,快被遗忘的过去似乎就要突破漆黑的屏障,袭击他的记忆——

“……是幻觉。”

在他停下脚步,轻声吐出这句话后,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在前方响起。和方才相似的走廊又出现在面前,只是不同的是,走廊的两侧都挂着壁画,正中间则是通向另一个房间的路。而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,来栖看过去,发现那就是和他一同进入的明智吾郎。似乎察觉到他的出现,明智转过头,朝他挥了挥手,和他一同来到了正中的大厅里。

“你也遇到了?那个楼梯。”

来栖点头承认。他眼尖地发现明智的左手有一些颤抖,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。他看着对方依然完美的笑容,突然就笑出了声。

“……怎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来栖眨眨眼,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。明智似乎也没太在意,只是伸手去推开那扇大门。来栖也有些戒备地走了进去,却很快就疑惑起来。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只有一位老人,灰白色的头发被梳理得十分整齐。他穿着不同于现代服饰的简易和服,正站在墙边,注视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副画作。见两人进入,他的面容上满是疑惑,但过了一会儿便露出了笑容,做出邀请的手势请两人坐在坐垫上。

“欢迎你们,年轻人。”老人和蔼地开口。“我的名字是川锅,暂时居住在这里。你们也是想参观这副画作吗?”

来栖沉默着没有开口,明智稍微沉默了几秒,便在寂静蔓延前点头了。他稍微前倾了一些,做出观赏画作的样子。“毕竟这副浮世绘的画工很有趣呢。”

“哈哈,的确是这样。”名为川锅的老人点了点头,也注视着那副画作。“这是著名的浮世绘画家,斑目大师最后的画作,可惜世间一直未能追寻到真迹。但皇天不负有心人,祖先身为斑目大师的弟子之一,我终于找到它了。”

明智没有接话,似乎像是在怀疑对方的说辞。对此情此景也并不奇怪,川锅顿了顿,又继续开口。

“我之前就拜托朋友们,如果发现了它请务必告诉我,后来,一位两年前结识的好心人将这幅画作赠予我。”他说着,却又叹了口气。“然而,他告诉我,这幅画作被曾经居住于其中的妖狐施下了诅咒,会汲取他人的生命。我便带着它来到这里。”

“毕竟这里妖怪很多,稍微吸取一点也不要紧呢。”明智带着笑意开口,眼神却有点冰冷。川锅露出了一点苦笑,摇了摇头。

“我以为那妖狐会在这里出没,只是想把他封印回来,帮助别人罢了。”

“……似乎是真心话啊。”

一旁的来栖突兀地开口。明智吓了一跳,和川锅一起转过头去,可来栖又沉默下来,只是注视着那幅画作,攥紧了拳头。

“……咳咳,那,如果我们找到了那只狐妖,会告诉您的。不过封印妖怪您做得到吗?似乎您是普通人……”

眼看气氛有些尴尬,明智急忙试着挽回。川锅似乎也没计较来栖的不礼貌,轻轻点了点头。

“我已经托那位朋友在这里加上了封印的法阵,只要把那妖狐带来便可。”川锅的眼中仿佛有一些愤慨,却马上又消散了。“天色已晚,我送两位离开吧。”

“啊、我们就不——”

话音未落,两人就突兀地出现在了这条街道的门口。明智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,才稍稍松了口气。来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,眼看现在在门口,径直就准备又往里面走。

“喂、来栖晓!”

明智有点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住对方。这家伙刚刚差点就让对方起疑不说,居然还一点都不解释。如果不是上一次他出色的表现,明智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错了。没多加思索,他干脆往来栖的腹部打了一拳,跨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
“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吗?”

明智的语气有些发冷。来栖缓慢地抬起头,眼中似乎也有一道红光闪过,剑拔弩张的气氛渲染开来,两人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,来栖突然卸下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,重新低下头。

“……抱歉。但我一定要再回去一次。”他的语气有些沮丧,但很快又变成了坚定。“他那个所谓两年前的朋友,是我一直在追寻的人。”

“谁?”明智挑了挑眉。在他的记忆里,两年前似乎没发生过什么大事。可来栖似乎也不愿多说,只是摇了摇头。两人互相沉默了好一会儿,明智最终妥协下来,叹了口气。

“那幅画上的结界很明显是夺取对象的力量的。不管是真正的主人——也就是你说的喜多川,还是接触画的人,都会被吸取力量。”明智这么开口,看见来栖抬头看向了他。“所以很明显,他不是在撒谎,就是被利用了。虽然我倾向前者。”

“……?”

好像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智突然就把情报共享给了自己,来栖挠了挠头发。明智忍不住叹了口气,指了指街道的入口。

“意思是,我也得再去核实一次,所以,合作继续。不过你可别再拖后腿了哦?还有,之后你至少要解释一下刚刚的失态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来栖重重地点了点头,和明智一起注视着中央的高楼。末了,他突然又想起什么,拿出了喜多川给他的一张照片。

“明智,能拜托你一件事吗?”

 

 

4.

 

 

“所、所以就拜托我吗?!”

一户似乎是普通公寓的底楼房间里,蓝发的少年使劲摇头。在没有灯光照耀的房间里,月光把他面前的人照得有点可怕,像是怪盗一样要盗走什么东西。三岛由辉抬起头,又试着看了看面前的人,然后迅速跑到了房间一侧,按下了顶灯开关。

“……没必要吧?”

来栖晓有点无奈地看着对方。他知道三岛虽然真身是名为雷兽的妖怪,可胆子有时比普通人还小。或许这是因为他还年幼时误入了人类的世界被使劲地追捕,回到妖怪的世界又被一堆家伙列为食物目标的缘故。不过现在的三岛怎么说也已经到了接近成年的地步,自保的实力应该足够,没想到性格却还是老样子。

“不过,也亏你能一直住在这里啊。”

来栖环顾了一下四周,这个小区离他的学校很近,而三岛就住在这里,也会去秀尽上学。他的班级和来栖以及坂本龙司一样,算是比较熟的同学。当然,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了。

“嗯……只要好好隐藏身份不闹事,也不会有问题。”三岛挠了挠头发,似乎放松了一些。“不用害怕被捕食,现在协会也会给我们一些保护。”

虽然有些时候也可以说是监视。来栖在心中轻声补上,又看了看房间里。他记得三岛一直很喜欢游戏和网络,而这里也果然有不少游戏机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。大概是身为雷兽,天生也对电子产品很感兴趣吧。

“真的不行?拜托了,只需要你在这里释放出足够烧毁电路的电力就好。我会把契约的符纸放在电线上的。”

来栖不死心地试着提问。为了他和明智定下的计划可以万无一失,最好的方法就是借助三岛的力量。他看着三岛摇了摇头,还是坚持地盯着对方。似乎无法承受这个视线,三岛终于抬起自己锁在手机屏幕上的眼睛,战战兢兢地对视回去。

“为什么……是我?”

“因为只有你做得到。”

来栖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三岛愣了一下。他看着那双银色的眼睛露出的信任,以及难得的迫切和一点焦躁。

“他知道两年前的事,三岛。”提到两年前时,来栖的语气有些不稳。“他知道我忘记的事。”

听见两年前这个时间节点,三岛也沉默了。他看了看身边的电器,又看了一眼来栖,良久后,终于抿着嘴唇点了头。

“我……我答应你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小,不过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来栖耳中。“但、但是!你也要小心啊。那个明智吾郎,有不少奇怪的传闻……”

深夜的妖界比人间热闹不少,更何况花街一直都有客人前来。身着浅色和服的人撑着红色的纸伞,将垂下的棕色长发撩到肩后。新来到的几个人类被吸引了视线,便随着女子的脚步一同进入了小巷。

“比如,据说那个人,其实不只是情报屋。”

木屐的声音突兀地消失了。中年男子猛地回过神,漆黑一片的小巷里只能隐约依靠外面的灯光照明。脚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,他抬脚想踢开,却发现自己碰到的,是倒在地上的躯体。

“他会暗杀掉对他不利的人,还有人说他其实和谁有着交易,是不知名的组织的杀手……”

恐慌的男子想要逃开,却被前方的人直接拦住了去路。那身和服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,手中的细剑上有着莹莹的红光,摘下假发的青年笔直地将剑捅入对方的胸口,又毫不留情地抽出,随着收剑的动作甩去上面的血迹。

“听说死在他手下的人,都特别凄惨……甚至会连尸体都完全不留!”

那双红色的瞳在黑暗中也散发着异样的光辉,明智吾郎蹲在尸体旁边,伸手沾起一点鲜血。本就充斥着狂气的眼中带上了更多的狂热,他含住手指尝了尝那点血,轻轻地笑出声来。

“嗯……就这些吧。”

三岛这样说完后,有些不安地紧盯着来栖的脸。可来栖还是那个表情,似乎一点都没有听进去,反而突兀地笑出声来。他站起身,在房间里直接打开了通往妖界的入口,回过头看着给予他建议的朋友。

“谢谢你,三岛。但我还是要去。”他说着,眼中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笑。“传闻永远都是要验证的。阴阳师就是这样的人,对吧?而且,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……”

不是更有趣吗?

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关闭了,只有月光照进三岛的住处。还算年幼的雷兽呆滞了半天,最后泄气地倒在了被褥上,盯着曾经救助了他的人离去的地方。

“他不是看上那个明智了吧……”

 

 

 

“那么,关于停掉那个结界的方法,来栖君你已经搞定了是吗?”

来栖再度来到那条街道的门口,是在三天后的午夜。这一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,街道上几乎空无人影,连看守也不知所踪。门口明显地有着结界,防止任何人进入这里窥视秘密。只有那座高楼还亮着耀眼的光,像是灯塔一般散发着唯一的光芒。

“没问题,在我们进入那座塔的同时就会关闭。”

来栖手中虚握着一张蓝色的塔罗牌,明智认出那是他独有的,也是作为标识的“契约”。它看上去是「月」的塔罗牌,上面不时地有一小道闪电划过,但并没有伤到来栖的手指。明智带着他来到结界前,自己也取出了一张符咒。他又递给来栖一张,示意他用灵力激发这上面的法术。

“伪装?”

来栖开口发问,看见明智的身上已经环绕了一道白色光芒。他伸出手触碰到结界,本会响起的警报声居然完全没有出现。明智迅速穿过了结界,那道白光也在他进去后就消散了。他打量了一下周围,示意来栖也赶紧进来。来栖连忙照做,很快就进入了结界。明智已经走进了小巷,伸出一只手招呼他。

“我去调查了哦,你问的事情。”

他们穿梭在漆黑的小巷里。没有照明的情况让前行的难度上升了不少,但好在明智已经熟悉了这里,没多久就来到了高楼旁的角落。明智确认了一下时间,这才稍微松了口气,恢复了之前游刃有余的笑容。

“如何?”

“你说的没错。那个自称是川锅的,和斑目一流斋的晚年长得一模一样。”

“……。果然啊。”

来栖接过明智递回来的照片,神色有些凝重。这是喜多川交给他的黑白照,上面正是他的老师,也就是斑目一流斋的晚年。就算是双胞胎,来栖也没见过长相完全一样的人,并且喜多川也告诉过他,斑目并没有兄弟姐妹。这样一来,那位自称川锅的人,就显得愈发可疑了。

不过,只要将那副关键的画作拿到手,那个人也会暴露出本性吧。来栖在心底将和明智商量好的计划又念了一遍,朝着现在的搭档点了点头。

“开始吧。”

他将手中的符咒贴在了墙角。那里裸露着一小段黑色的电缆,是明智拜托了哪个妖怪挖出来的吧。来栖这么想着,手指虚按住符纸,用自己的灵力激发了上面的法术。塔罗牌的虚影一晃而过,紧接着,来栖的手中猛地爆发出了青紫色的电光。明智稍微退后一步避免自己被波及到,但那道光过了两秒就消失了。与此同时,两人面前灯火通明的高楼,也突兀地完全暗了下来。

里面依旧静悄悄的,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迹象。这和预计明显不同,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。来栖和明智一同迈出步伐,推开没有关闭的大门,站在一片漆黑而又老旧的大厅中间。明智拿出一张暗红的符纸,在失去结界的地方点亮了灯光。

“再确认一遍计划。”他透过红色的灯光看着来栖,那双眼被晕染成了更深邃的颜色。“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,他们的预备电源会在十分钟后启动。在这个时间里,偷走那幅画。”

“用电力维持的幻术结界也会消失,通往顶楼的台阶数是89阶。”来栖接过话头,朝着明智的方向踏前一步。“里面所有的防御都是依靠电力,所以中途不会有危险。但顶楼的情况没有人知道,所以在上面会合。”

“注意不要被人发现,必要的时候攻击也无妨。”

“祝你好运。”

灯光被熄灭了。两人擦身而过,朝着尽头的走廊走去。曾是画廊的走廊现在残破不堪,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,甚至有碎片落入黑暗之中不知所踪。来不及观察这些,来栖抬脚踏上了没有扶手的狭窄楼梯,一级一级地往上爬。周围的墙面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东西,在来栖不小心触碰到时便立刻化作了灰尘,消散在空气中,露出身后的一片漆黑。那是妖界原本的姿态,若是不小心掉入了黑暗中,就会陷入没有实体的虚无里。来栖朝那里看去,一点红色的光像是星星一般闪烁了一下,便不见了踪影。

不,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。来栖本还想再观察一下,马上又摇了摇头,继续在台阶上奔跑。八十九阶的台阶并不算多,他很快就将最后一级台阶也踩在脚下。身边看似一点异常都没有,来栖伸手轻轻扶了一下墙壁,上面便即刻出现了结界一样的法阵,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。

“果然在这里。”

他挑了挑嘴角,拿出一张符咒竖在身前,用灵力激发了咒文。汇聚的火焰形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,猛地朝着结界袭击过去。白色的符文发出了明亮的光芒,最后终于暗淡下来。随着碎裂的清脆声响,一条同样破旧的走廊在来栖晓面前延伸开来。它的尽头挂着那副画作,周围则是清晰可见的,像是要将靠近的生命全数吞噬一般,充斥着恶意的黑色符文。

“……欢迎。”

随着来栖晓踏入走廊同时响起的,还有那熟悉的声音。他转过头,一身和服,面容平静的川锅,亦或是斑目一流斋从他视线的死角走出,站定在了画作一边。结界的黑色火焰汇聚成了黑色的巨龙,无神的双目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。

可来栖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。他没有后退,而是朝前踏了一步。黑龙停顿了一下,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,朝着来栖吐出黑色的火焰。那像是地狱的火焰一样,带着刺耳的怨念和仇恨共同袭来。来栖注视着来到面前的火焰,头上的流苏面具猛地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。圣光带着祝福的歌声形成了屏障,将黑炎全数挡在外部。黑龙咆哮着,终究慢慢地垂下头,消失在了空气之中。那金色的屏障也在同一时刻碎裂,随着面具一同化作白粉。

“你无论如何都要阻挡我吗?”

看着来栖的眼神,川锅皱起了眉。但他并没有攻击的意思,只是阻挡了来栖靠近画作的路。见来栖又往前踏进一步,他微微叹了口气,像是在感叹年轻人的无畏一般,眼神认真了起来。

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来栖平静地回答。他的视线没有一丝迷茫,也从不会迷茫。他看得出对方那双浑浊的眼中有着不一般的执着和无奈,但这并不能作为他加害他人的理由。他又踏前一步,距离川锅脚下延伸出的黑色符文只有一毫米的距离。被困在结界中的雪山画作散发着淡淡的白光,似乎是想抵抗这个结界,但力量全都被无情地吸收,再借由咒文来到川锅的身上。

“你身上有那个妖狐的气息。”

两人都没有动作,只是这样对峙着。空气几乎都因此而凝固,给本来就寒冷的地方带来更刺骨的寒意。相比来栖的凝重和一丝愤怒,川锅的眼中只有平静。或许他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,不过是为了引诱像自己这样和喜多川有过接触的人到来,然后借此一网打尽罢了。

“把那个妖狐交给我。”

“你才该把他的东西还回去。”

来栖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要求,毫不退让地踏入了黑色的结界。黑龙又一次出现在了川锅的身后,朝着来栖直冲过来。来栖垂在身侧的右手即刻抬起,闪着蓝光的塔罗牌随着他的手势被捏在了手里。大面积的火焰随着这张牌的光芒围绕了来栖,最后也形成了一条火龙,咬住了黑龙的脖子。刻在地上的黑色符文随着黑龙的挣扎而闪着诡异的光,一丝丝力量注入着黑龙体内,和来栖借用的火之玫瑰的力量对抗。

“……你在利用这个结界做什么?”

察觉到这个结界的运行机制后,来栖的话语中的怒意更强烈了。面前的这具身体本身就是已死之人的东西,即使是人类的灵魂被一些困难的法术固定在了身体上,要想活下去,也只能依靠他人的力量。而这个结界的目的,明显就是这样延续寿命的东西。不止如此,他还将和居住着妖怪的物件作为结界的伪装,让接近这幅画的所有人都会……他究竟在这段时间里,夺走了多少的生命?

“……。”

川锅没有回答,似乎也没有否认的意思。来栖重重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,蓝色的火焰随着墙面的碎裂开始在他脚下隐隐燃烧。那些火焰几乎就要席卷而上,将这周围的一切都包裹,燃烧,全部破坏殆尽——

“来栖君!”

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了。蓝色的火焰一瞬间消散,两人同时看过去,明智吾郎似乎终于赶到了这里,从楼梯的另一边来到了走廊的尽头。他的手边就是那幅画作,但他想去触碰的手指即刻就被防御的结界弹开了。

“你怎么会……!”

川锅终于开始惊慌了,他转身就想要去阻止,却被来栖率先拦了下来。手中的塔罗一瞬间从「恋爱」变成了「月」,蓝色的电光伴随爆鸣声从他的脚下蔓延,以光速袭向了川锅。黑气不再试图击破火焰,焦急地挡在了川锅的身前。失去了加持的黑龙被咬了个粉碎,电光却也没法击破黑色的屏障。

“明智,把结界破坏掉!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没有多余的言语和犹豫,明智的脚步仅仅只是顿了一下,就开始打量起画作周围的屏障。黑色的符文发出更加强烈的光,但明智只是用自己的匕首狠狠地划开地面,就将那一小部分破坏了。凄厉的声音随着咒文的破损响彻整个空间,而来栖和明智都充耳不闻,只是继续着警戒和破坏的动作。

“住手!如果破坏了,那只狐妖也会死的!”

川锅似乎有些急躁起来,冲着来栖大喊。黑色的力量又重新汇聚,在来栖的防御松动的一瞬撕咬过去。防御的结界随着符纸的丢出在来栖身边成型,可剧烈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受了伤。来栖擦去嘴角边的血液,终于意识到了那违和感在哪里。

“他不会死。”他终于还是趁着攻击的间隙发问了。“这个结界只会因为你完全剥夺喜多川的力量而害死他。”

“什、不可能!我明明——”

“自始至终,这就只是延长你的寿命,收集力量的结界而已。”

话音一落,来自对方的攻击突兀地停止了。来栖稍稍愣了一下,发现原本还对自己抱有敌意的人突兀地就放下了戒心,不如说更像是看见了自己的结束,已经放弃了抵抗。他慢慢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已经没有了那被污染的浑浊,只有温和的笑意。

“你有想问我的事吧?年轻人。”

他这么开口,又突然笑了起来,像是在嘲笑自己多此一举,背过身不再言语。他的视线前方,明智轻松地解开了防御的结界。画作旁的黑色咒文像是惧怕着什么一样潮水般地褪去,被明智用手中闪着红光的小刀轻松割裂。结界飞速地开始崩坏,眼前的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,很快就要回到尸体的状态——

“等一下!你究竟对两年前的事知道什么——”

“小心啊,年轻人。你已经被那个家伙——”

来栖的声音和川锅几乎同时响起,又同时被结界碎裂的风声淹没。那具原本还是中老年人的身体迅速地衰弱,萎缩,最后成了一具干枯的瘦骨。地上只残留着黑色结界的碎片,和站在附近拿着画作的明智,以及在原地低下头的来栖。

“……来栖君?我刚刚听见你说两年前……发生了什么吗?”

明智抱着那幅画作走过来,将它交给了来栖。明智的任务说白了,也不过是为了阻止受害者再度出现,并没有要回收画作的必要。来栖接过了自己需要的物品,轻轻摇了摇头。

“没什么。”他确认画作完好无损,那个结界的力量已经完全消散后,才慢慢开口。“只是我一直在调查的一件事而已。”

“这样啊。我也会帮忙调查一下的。”

来栖点了点头,没有再度开口。方才川锅的话语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。那个家伙是谁?他又知道些什么?为什么听见自己那么说,就停下了手?符文的样子也有些眼熟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难道设置这个结界并不是他,而是别的谁……

“啊,对了,来栖君。”

呼喊声让他从思索中回过神。来栖回过头,明智还在看着破碎的结界边缘,声音有些飘忽。红色的眼睛被阴影染得有些昏暗,他似乎是想说些别的,但最后又低下了头,继续打量着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符文,用鞋子将它踩得更碎,漫不经心地开口。

“你认识一个叫‘雨宫莲’的人吗?”

 

 

5.

 

 

“万分感谢。”

喜多川接过那幅画作,将其郑重地挂在了墙上。原本只有十榻榻米大小的房间,在画作回归的时候,突兀地扩大了。周围的场景猛地变换,最后定格在了一片竹林中的茅屋。来栖和喜多川坐在和小房间差不多大小的庭院中,正巧位于大树的树荫之下。

“……这是你真正居住的地方吧?”

远处的雪山正是之前画作摆放的位置。来栖眯起眼睛,魔术师的卡牌在他手里一闪而过,这个异界的真相很快借由摩尔加纳的力量被他看透。之前他就有所疑惑,为何只有在门口告诉自己是谁后才能进到房间里来,原来这里实际就是画中世界的一部分,只有经过结界主人的许可才能前往。

“是啊。而且,我从这幅画上感到了故人的气息。”

喜多川拿起一边的画笔和素描本,很快就画出了一个中年人的样子。那是来栖没有见过的人,可不知为何,他却感到有些熟悉。喜多川将那张纸撕下,让它随微风飘起,纸张最后落在了茅屋外的长凳上,变幻成了那个人的幻影。

“川锅先生是斑目老师曾经难得的朋友。”喜多川说着,视线仿佛透过幻影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,两人在那里把酒言欢的往事。“但在老师临终前,因为这幅画不肯给他分享的原因,他们争执了起来。”

毕竟妖怪的事,在那时说出口反而会被认为是导致疾病的缘由吧。来栖点了点头,又看向了川锅的幻影。那个影子有些不真切,很快就随着风消散而去,将画纸重新带回喜多川的手中。

“最终老师先离开了,川锅先生没能来得及道歉,但同时也没能目睹这幅画作。”

而这份执着代代流传,一直到了现在。大概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幅画作在谁的手里,只是没办法自己前去吧。来栖这么想着,思索是否要把发生的事告诉对方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……发生了一些事。”

看着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,来栖抿了抿唇,最后还是慢慢开口。他将完成委托中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委托人,包括那个结界,对方自称川锅的事,和那具斑目一流斋的身体。

喜多川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,即使来栖讲完,也一直在沉默,直到有树叶被微风吹落到他的头上,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。可不同于来栖的猜想,喜多川看上去并不意外。他从单衣里拿出一张古旧的羊皮纸,来栖凑过去,发现那是一份字迹凌乱的信件。信件最后落款着五个字的名字,似乎是斑目的笔迹。

“这是老师的遗嘱。他在最后提到了我的事,并拜托川锅先生尽可能地照顾我。”喜多川轻轻叹了口气,似乎是有所感慨。“这幅画被人夺走后,我从同族那里得知它落在一位恶人手中,但那绝不会是川锅先生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川锅先生在这幅画失踪后的数周内去世了。”

“……去世了?”

来栖重复了一遍,突兀地感到了蹊跷。如果没记错的话,明智那份文件里,第一个受害人的姓氏就是……。

“所以,川锅先生或许是想去夺回这幅画,又或者保护我,但是被谁欺骗了。”

喜多川说着,将那封遗嘱小心地收好。来栖看着他毫不动摇的动作,确信了他说的是真话。那个结界的目的很明显是引出喜多川的存在,毕竟看见自己老师的身体,即使知道那是假货,也会放松警惕吧。如果被那个法阵捉住,就会一直被抽取力量,直到死亡。再加上那句误以为结界破碎会导致喜多川死亡的话语……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。

“不止如此,是有人利用了,或者说威逼利诱了他。”

可能作为交换的材料就是这一幅画,代价就是这样的一个计划。虽然究竟为何要盯上喜多川,甚至不惜大费周章借用斑目的身体都还是谜,但幕后黑手,的确是存在的。而且很可能,和来栖晓追寻的,两年前的那个事件,有着什么联系。

“你已经被那个家伙……”

那句话语又一次在来栖的耳边浮现,让他不禁握紧了双拳。喜多川似乎已经确认了这个画作里的世界没有任何问题,朝他伸出了手。

“那么,报酬是,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。”

对于妖怪来说,名字相当于代表了他们个体的存在。如果在妖怪的世界里失去了名字,不管是妖怪也好,还是误入的人类也好,都会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。而知晓了妖怪的名字,就意味着,可以结下难得的,一个阴阳师最多也只有四五个的契约。

“……把力量借给我吧,祐介。”

来栖念出了灵狐的名字,手上浮现出了深蓝色的光芒。空白的塔罗牌慢慢显出了「皇帝」的牌面,蓝色的灵力将空间里的一切都慢慢融化,阴阳师握住了狐妖的手,在他的手指上画下了契约的痕迹。

“请多指教。”

来栖回到了那个狭小的房间,却已经看不见喜多川的人影了。取而代之,那幅雪山的画中,多了一只奔走的白狐。他静静欣赏着那幅画作,直到手中的电话响起,才缓步走出房间,按下了接通键。

“您好?……啊,是的,之前打扰了,是我。”

“嗯,我找到两年前那件事的相关人了。”

“……是的,从符咒的反应来看,他没有撒谎。他的确不知道那个名字。”

“是的,我明白。必须要尽快抹除掉雨宫莲。”

“我会继续监视的。一旦有意外情况……”

“——叮铃。”

酒吧的大门被推开了。明智抬起头,身穿黑色和服的来栖晓刚关掉了手里的手机,朝他看了过来。他似乎是才刚刚打完电话,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,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,坐到了吧台的位置。咖啡粉被热水冲泡成香味浓郁的饮品,明智将饮料推了过去,伴随着平静的声音和笑容,朝对方打了招呼。

“欢迎光临,来栖君。”

 

 

END

 



后记:

不敢相信我居然年底前更了!!!

写的很乱,因为这个月发生了各种事(比如P5D没有那谁结果生放居然还请了那谁,P5D居然有双人舞可是没有那谁……),以后应该会进行修整的。

TV公布了以后会沿用的主角名瞬间提纲大改,好在正好能融合进来。如果真的能在四月写完的话好想出本(也就想想)

那么我们下一篇文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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